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五十九章 離開龍傲天的第五十九天。……

關燈
龍祁一步步向後退,祝追雁就一步步逼近。

如同蟄伏已久的捕食者終於露出獠牙,欲要將獵物剝皮抽骨,拆吃入腹。

“龍祁。”祝追雁的聲音甚至是很輕柔的,完全不像是一個憤怒到起了殺心的人,她神色鎮定,唇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,就像二人第一次見面那般嬌俏無害,“為什麽後退?”

她這副模樣,如果不是腦中的系統發出警報聲,他完全不知道她真的起了殺心。

龍祁不敢直視祝追雁的眼睛,心底越發害怕,右手背到身後,偷偷地招出了法寶。

“我只是想向你討個答案,龍祁,你是如何知道我當初確實有過要囚禁你的念頭?”周遭的景象開始產生扭曲,祝追雁站在風暴的中心,從容自然得像在寒暄,“我實在很驚訝,我應該沒有表露出半點端倪,那些屍骸也被我一並毀得幹凈,按理來說,你是不應該知道這一點的。是誰告訴了你?是那些嘴碎的修士嗎,他們告訴你川淵的廢墟深處住著個魔頭?”

龍祁嘴唇動了動,想要解釋,但此時此刻的祝追雁,明顯不需要聽他的任何解釋。

“倘若你知道,為什麽又要走入川淵?難不成是為了那蜃氣捏造的畢月烏?不對,如果你為了畢月烏而來,我將它的皮毛剝了下來,你理應向我討要才是。”祝追雁的目光冷冷,這話與其說是給龍祁聽的,不如應該說是給她自己聽的,臉上甚至帶上了幾分扭曲,“你明知我危險,卻還是假裝不知道,靠近我,等傷痊愈之後向我透露你要離開的消息,在我起了要將你囚禁的念頭那一瞬,忽然轉了話鋒,問我,願不願意和你一起看遍大千世界——”

她愉悅地笑了起來,笑意卻不及眼底,“我知道了,你是怕我,對不對?”

與此同時,龍祁的背脊已經碰到了緊閉的門,一陣寒意刺上天靈蓋,他沒了退路,祝追雁還在一步步朝著他走過來,伸出手,似是想觸碰他的臉龐,“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啊。”

廂房裏的布置已經徹底變了,扭曲成無法描述的詭異形狀,不斷地變幻著,如果一定要龍祁形容,那就像——魔方,正在被一雙無形的手擰動的、永遠拼不出完整六面的魔方。

龍祁幾乎要尖叫出聲。身為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,他哪裏見過這種場面,平日裏都是靠著氣運劃劃水就過去了,可眼前的這幅場面明顯已經超出他能夠理解的範圍,濃郁的魔氣在房間內蔓延,夾雜著沙啞的勸誘低語,還有一兩聲輕笑,好像要拉他的靈魂一並墮入地獄。

他忍不住側過臉,躲開祝追雁的手,同時將銀龍鎧覆於身體表面,欲要拔出白焰劍。

“宿主,不可!”系統驚慌的聲音蓋過警報聲,“此地狹窄,不便揮劍,還有可能激怒祝追雁,她若是徹底失去理智,後果不堪設想!宿主此時應當盡快逃離此處,再做打算!”

龍祁的意識回籠,咬了咬牙,反手將拔出一寸的白焰劍重新歸入鞘中,一個翻身,破門而出,慌慌張張的,險些被揚起的衣角絆倒,他不敢回頭去看祝追雁,只是一味地逃著。

踏過回廊,穿過庭院,繞過假山——沒過多久,龍祁就發現了不對勁。

那些景象不斷在他眼前重覆出現,他就像是在原地踏步,又像是遭遇了鬼打墻,如果要用一個更高端的說法,那就是,從他逃離祝追雁房門的那一刻起,他就深陷於莫尼烏斯環。

此能力名為“疊”,折疊萬物,將一切都玩弄於掌心中。

在龍祁停下腳步,猶豫不決的時候,身後適時地傳來細微的聲音,越來越近。

祝追雁向來喜歡穿那種鑲著玄鐵的鞋跟,走起路來,踢踢踏踏,清脆動聽,她的腰際還掛著幾枚小巧的鈴鐺,隨著動作的幅度而搖晃。龍祁原先是覺得她俏皮靈動,如今這聲音落進他的耳中,卻像是索命的厲鬼,更別說其間還夾雜著刀鋒劃過地面的刺啦刺啦聲響了。

他立刻跑了起來,不敢停下腳步,更不敢回頭看,問:“系統,她現在在哪裏?”

系統沈默了一陣子。

——祝追雁,就在你的身後。

這話要是說出來,自己這個宿主肯定會瞬間喪失鬥志,連如何使用法寶都忘記了。

這個梳著蠍子辮的嬌俏姑娘,目光是極致的寒涼,就站在距離龍祁五米遠的地方,慢騰騰地跟著,龍祁停下腳步,她也停下腳步,手中的骨刀劃過地面,濺起星星點點的火花,再晃一晃腰間的鈴鐺,故意弄出些動靜,龍祁就嚇得往前逃。她掂了掂手中的刀,欣然跟上。

就像是在冷眼旁觀一場鬧劇,等待著,等待著,等到厭倦了再取走他的性命。

“她現在......離你還有一段距離,但是已經追過來了。”系統終究沒有說出真相。

龍祁立刻慌張起來,慌不擇路,推開一扇門就躲了進去。轉頭一看,才發現這是玉宮建成之前,韓雪紹暫時住的房間,許久無人居住,家具蒙塵,泛著陳舊的氣息,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惦記起韓雪紹的好來,如果她在,定能攔住祝追雁,自己當初怎麽就肯放她離開了?

鞋跟敲擊在地面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,龍祁沒時間再去念舊,朝房間深處跑去。

他推開了第二扇門。

這是他私心給嚴流準備的房間。盡管這個青謠派長老對他還沒什麽好感,八字沒一撇的事情,就因為她是白發,自己翻閱人物資料的時候第一眼就相中了她,之後也一直盼著遇見她,這不,嚴流還沒攻略成功,他就已經準備好了房間,庭後還布置了她最中意的浴池。

如果是嚴流,當世第一器修,又怎麽會像祝追雁這般對待他?

鈴音催命,龍祁不敢繼續想下去,推開了第三扇門。

這是狐王曇沅的房間。她喜歡火紅的花,灼熱似火焰,就像她的性情那般暴烈,所以房間裏堆滿了花朵,真氣讓它們不至於枯萎,即使曇沅離開有一段時間了,她所遺留的真氣還沒有消散,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、卻不膩人的花香,甚至有些清冽,是永不妥協的風骨。

曇沅外冷內熱,之前她得了提升功力的丹藥,還肯分給龍祁一半,沒有獨吞。

刀尖在地面上拖曳,劃出尖銳刺耳的厲響,龍祁搖了搖頭,趕緊推開了第四扇門。

這是遲嫦嫦的房間,充斥著苦澀的藥味,隱約夾雜著一縷難以察覺的梔子花香氣。龍祁記起,自己每次踏入這個房門的時候,床榻上懨懨的遲嫦嫦就會露出淺笑,她無時無刻不深陷於苦痛,卻從來不肯說,如果龍祁表露出半點憐憫,她一定會恨不得結束自己的生命。

遲嫦嫦是個過於溫柔,又對自己太殘酷的人,如果是她,即使舍命也要救下他吧。

“繼續逃啊?”一聲輕笑,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響起。

龍祁頓時毛骨悚然,忙不疊地推開了第五扇門。

在這個過程中,他甚至沒有想過為什麽這幾個房間是連在一起的。

第五扇門背後是懸崖。龍祁趕緊止住了腳步,狂風將他的身形吹得搖晃不定,幾顆石子滾落懸崖,許久才聽見落地的聲音,底下瘴氣橫生,怨靈攀附,時不時會傳來一兩聲痛苦的哀嚎,遠遠望去,反而會有種被什麽東西所凝視著的錯覺。他辨認出來,這裏正是川淵。

這一刻,龍祁才終於發現,這一切恐怕都是臆想,是祝追雁強加給他的臆想。

然而,祝追雁已經追上他了,一雙冰冷的手攀上他的脖頸,吐息好似魂靈悲鳴,手指微微用力,強迫著龍祁轉過頭來,他身體僵硬,被迫轉過頭去,撞上那雙滿是漠然的眼睛。

她說:“你不願意放我離開,是麽?”

龍祁嚇得要死,“不不不,我直接派人送你回川淵——”

祝追雁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,自顧自說道:“我想過了,既然你不願意讓我離開,你說過,你怕我會像其他人一樣離你遠去,那麽......你和我一起回川淵不就好了?”

她說到這裏的時候,笑了一下,眼睛彎彎,儼然是個古靈精怪的姑娘。

“你閉嘴的時候比較可愛,我不需要你的靈魂,只將你的屍骨帶回去也是一樣的。”

祝追雁翻腕立過骨刀,散發著汙穢之氣的刀尖抵在龍祁的後背處,正是他心臟所在的位置。冰冷的刀刃輕而易舉地刺穿紫階法寶銀龍鎧,就如同刺穿一張紙那樣容易,一寸寸的,劃破衣裳,朝內推送,緊接著,一陣刺痛傳來,他意識到骨刀已經堪堪劃破了他的皮膚。

恐懼徹底支配了他的身體,在這種氣息的壓制下,龍祁連拔出白焰劍都做不到。

怎麽可能?一個僅僅只是煉虛期的修士,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就將一個紫階法寶破壞?

腦海中的警報聲越來越大,他耳蝸充血,幾欲失聰,唇齒間嘗到腥甜的鐵銹味道。

劍鳴聲龍祁的意識喚了回來,眼前的川淵被撕裂,露出背後的一點景象,是馭龍山莊的回廊,原來他至始至終都在回廊中徘徊。抵住皮肉的骨刀被彈開,龍祁終於得以喘息。

青袍劍修接住龍祁,讓他倚在自己的臂彎中,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殺意。

七柄劍在她周身依次排開,此時此刻,都散發著血一樣的光輝,興奮得發顫,蠢蠢欲動。

安塵池瞥了退後的祝追雁一眼,沒有說話,嘴唇被她咬得泛白,留下深深的齒印。她垂眼去看懷中意識模糊的人,手指微動,令染塵一劍飄至手邊,“錚”的一聲,拔劍出鞘,然後,她當機立斷地解下了龍祁身上的銀龍鎧,落劍,劍鋒所過之處,皮開肉綻,血肉橫飛。

她切下了骨刀所傷的那塊皮肉,為了防止龍祁咬到舌頭,所以騰出一只手來扼住他的兩腮,龍祁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,連連發嗆,安塵池松開他,初生劍飛至,接住龍祁的身體。

“看來,我們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。”

安塵池曲指一彈,斷罪一劍出鞘,溫順地落進她掌心中。

當她擡眸望向祝追雁之際,祝追雁感覺到滔天的怒火,和冰冷似海水的殺意。

看著那七柄被稱作別世的神劍,祝追雁感覺到了仙氣,那是她從來沒在安塵池身上感受過的,安塵池也從未拿它來壓過人,不過,她此時此刻想起了一個傳言:華山派的這七柄鎮派神劍,是一位神仙遺留下來的,誰也不知道為什麽,那位仙君在登仙前選擇了自行了斷。

祝追雁知道眼前的安塵池隱藏的東西實在太多,即使相處多年,她也並未了解她分毫。

在知道她的底細之前,她不想貿然動手。

“我並不想與你為敵。”

祝追雁說道:“不如你拿去他的靈魂,我拿去他的身體,如此我們也能夠平分——”

話音未落,劍氣已經橫掃過來,祝追雁瞳孔急劇收縮,堪堪用骨刀接下了這一劍。

這一劍至少用了安塵池的七成功力,祝追雁雖然接下了劍,身形卻已經挪動十尺。

眼前的景象不斷折疊、攤開,揉皺成扭曲的畫面,骨刀裹挾著風聲襲來,頃刻間削去她們之間的距離,魔氣怒吼著要吞噬安塵池,她以雙劍格擋,隨後又以極快的速度刺出兩劍。

劍氣破開魔氣,只削去她半點衣袂,祝追雁見一招不成,即刻又出第二招,安塵池亦是出招。二人皆有所隱瞞,故而心懷鬼胎,幾番周旋,龍祁痛得神志不清,只看見人影晃動。

她們都清楚,不施展全力,恐怕是制不住對方的,然而哪一方都不想做那第一個人。

在祝追雁和安塵池鬥得你來我往的時候,龍祁咬破舌尖,這才恢覆了一點意識。

他做的第一件事情,是調出成就獎勵的面板。

然後,抖著手點開安塵池的那一個分類,找到【藏寶閣覓法器】那一欄。

【藏寶閣覓法器】

除了溫香軟玉之外,英雄也應當擁有與自己相稱的法器。

成就要求:擁有安塵池毫無保留的信任。

成就獎勵:具有成長性的法寶——銀龍鎧。

龍祁驀地睜大眼睛,望著那原本已經被完成的任務,重新變回了未完成的狀態。

被隨意丟棄到一旁的銀龍鎧,早已失去了紫色的光輝。他咽下口中的血,定了定神,讓系統調出了好感度的面板,汙血逐漸凝固,正因如此,他才勉強能看清楚其他人的數據。

安塵池的好感,仍然是100,紋絲不動,就像是被一筆一畫寫上去的一樣。

他盯著那個數字,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,明明只是三個數字,卻令他如鯁在喉。

你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毫無保留地信任我了,為什麽好感度是100?為什麽,安塵池?

對龍祁的目光,安塵池並非沒有察覺,只是祝追雁步步緊逼,她無暇顧及龍祁,直到那道滾燙的目光逐漸變得有些許怨憤,她才有一瞬間的失神,而祝追雁,正好抓住了這一瞬。

祝追雁對安塵池尚有好感,並沒有下殺手,一刀直指她眉心,原本是準備停下的。

但是,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殺意,安塵池下意識以為她要對自己下殺手,顧不得隱瞞,周身真氣瘋狂催生,吹起的狂風差點將一旁的龍祁掀下懸崖,幸好初生劍勾住了他的衣襟,他才沒能掉下去。他知道川淵不過是祝追雁的臆想,然而,那底下的瘴氣怨靈,卻真得可怕。

那不過是下意識的行為。

面對致命的危險,身體自發的行為。

祝追雁眼中泛起錯愕,龍祁只看得見安塵池的背影,並不知道祝追雁看到了什麽。

他只知道祝追雁猛地抽身,將骨刀歸入肉中,大笑不止,說了一句話——

“原來身為華山派大弟子的你竟背負著枷鎖,怪不得,怪不得你要壓抑修為。”

祝追雁的興趣來得快,退得也快,龍祁不知道她為何忽然就變了態度,收起骨刀之後,神情也變得興致缺缺,她散漫地、隨意地望了龍祁一眼,然後,朝著懸崖邊上退去,龍祁此前已經被初生劍拖至安全的地方,離得她很遠,正因如此,他才納悶祝追雁到底要做什麽。

祝追雁退到崖邊,退到川淵的邊緣處,等她站定的那一刻,身後突然浮現一個人影。

一個很明顯是男性的影子。

但是,那不是人類,那不該被稱作人類。

她朝著影子伸出了手,於是影子也朝著她伸出了手。

隱約間,龍祁聽到她背後的人影發出陣陣笑聲,壓低聲音,好像說了句什麽。

龍祁沒能聽清,因為此時的祝追雁已經回過了頭,直勾勾地望著他,朱唇動了動。

“龍祁,從現在開始,你可以祈禱了。”

“祈禱夜晚永遠不要降臨,否則我會取走你的屍骨。”

龍祁還沒反應過來,祝追雁就朝後退了一步,整個人如同折翼的鳥,墜了下去。

眼前的川淵假的,是祝追雁的臆想——在這之前,龍祁都如此安慰自己,直到那沖天而起的瘴氣將祝追雁和那道人影徹底吞噬,他才猛然察覺到,自己似乎真的到了川淵一趟。

又或者說,川淵無處不在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